第20章:余音与风暴
听筒里传来的忙音,像是一根骤然崩断的弦,在高途混沌的脑海中留下尖锐的余响。他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,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久久没有动作。私人手机依旧紧紧贴在耳边,仿佛那样就能留住刚才那通短暂通话里,一丝不真切的温度。</p>
沈文琅最后那句话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他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混乱而难以平息的涟漪。</p>
“……自己身体不好,就不要只惦记着照顾别人。”</p>
这句话,本身并不出奇,可结合沈文琅之前那生硬转折的语气,以及这通电话本身那超出工作范畴的突兀性,就变得无比耐人寻味。</p>
他为什么会打来?</p>
真的只是为了问那些……他明明可以通过林秘书,或者直接联系IT部门,甚至在他上次住院期间就已经问过并得到过答案的工作问题吗?</p>
高途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几天前,他在圣心医院病床上醒来的那个下午。同样是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工作,沈文琅也是打了电话过来,用同样冷硬公事化的口吻,询问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工作问题——欧洲分公司的数据路径,某个会议的纪要存放位置。</p>
当时的高途,虽然虚弱,却只将其视为沈总一贯的高效作风,甚至带着一丝病中仍被需要的隐秘安慰,认真且准确地给出了回答。</p>
可这一次,感觉完全不同。</p>
这一次,沈文琅的语气里,除了公事公办,似乎还掺杂了一丝……别的什么。是在听到他虚弱声音后的那一瞬间的停顿?是那句飞快补充的、略显别扭的叮嘱?</p>
还有,更早之前,在他强撑着病体回到公司,被沈文琅挑剔咖啡温度是“温吞水”的时候,他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……</p>
高途的眉心紧紧蹙起,一种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猜测,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,悄悄缠绕上他的心。</p>
沈文琅他……是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……表达关心?</p>
虽然这关心包裹在层层坚冰之下,扭曲得几乎变了形,用着最不近人情的工作问题作为借口,甚至带着他特有的毒舌和命令口吻……</p>
但这个可能性本身,就足以让高途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,一股微弱却顽固的暖流,试图冲破被绝望和自嘲冰封的心湖。</p>
可是……为什么?</p>
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一丝在意,为什么又会在办公室里,对花咏做出那样亲密的举动?为什么会在看到他失态时,投来那样冰冷不悦的目光?</p>
矛盾。</p>
巨大的矛盾,将高途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弱希冀,瞬间撕扯得支离破碎。</p>
他疲惫地闭上眼,感觉到后颈腺体的胀痛愈发清晰,身体的燥热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上。发热期的症状正在加剧,不容他再继续沉浸在这些无解的思绪里。</p>
他缓缓放下手机,身体的虚软让他几乎要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。他艰难地挪到床边,拿起额温枪对着自己额头测了一下。</p>
三十七度八。低烧。</p>
发热期的高峰尚未完全到来,但身体已经发出了明确的警告。他必须趁着还有一丝力气,处理好抑制剂,准备好接下来几天闭关所需的东西。</p>
沈文琅……</p>
他的关心是真是假,目的为何,此刻都已不再重要。</p>
重要的是,他必须独自捱过这次来势汹汹的发热期。用一个谎言,掩盖另一个谎言,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,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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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HS集团顶层。</p>
沈文琅挂断电话后,那股莫名的烦躁并未随之消散,反而像被投入了新的燃料,燃烧得更加旺盛。他将私人手机随手扔在办公桌上,发出不小的声响,仿佛那样就能将刚才那通失控通话带来的不适一并甩脱。</p>
他重新坐回椅子,试图将注意力拉回到堆积如山的文件上。然而,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报表和合同,脑海里浮现的,却是高途那虚弱无力、带着沙哑喘息的声音。</p>
“陪伴侣度过发热期”……</p>
这个理由,像一根刺,扎在他的认知里。一个需要高途在这种身体状态下,还要亲自去“陪伴”的Omega伴侣?那该是个多么柔弱、多么依赖他人、多么……麻烦的存在?</p>
沈文琅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,眼底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鄙夷和不悦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