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：言语的转向
花咏那句轻飘飘的“吃软不吃硬”，如同投入沈文琅心湖的一颗石子，激起的涟漪远比他预想的要持久和深远。接连几天，这句话都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，与他记忆中高途那苍白惊惶的脸、迅速躲避的身影反复交织。</p>
他不得不承认，花咏或许……是对的。</p>
他惯用的那套——强势、直接、不容置疑——在商场上无往不利，但在面对高途那株用沉默和隐忍构筑起坚硬外壳的“雪松”时，却像沉重的铁锤砸在脆弱的冰面上，除了加速其碎裂和沉没，似乎并无益处。</p>
强行清除障碍，换来的是更深的恐惧。</p>
匿名寄送“关怀”，引发的是极度的煎熬。</p>
他甚至能想象到，如果此刻他直接走到高途面前，戳穿他Omega的身份，得到的绝不会是坦诚或感激，而只能是彻底的崩溃和逃离。</p>
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。</p>
那么，“软”的，又该是什么样的？</p>
沈文琅靠在椅背上，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。他的人生词典里，鲜少有“迂回”、“柔和”这类词汇。这对他而言，是一个比任何商业并购案都要陌生的领域。</p>
他首先想到的，是环境。</p>
既然高途恐惧的是身份暴露，是作为Omega可能遭遇的歧视和排斥，那么，他是否可以……先尝试改变这片环境的“土壤”？</p>
这个念头一旦产生，便迅速生根。沈文琅行事向来雷厉风行，即使是在他并不擅长的领域。</p>
变化，最先发生在一次常规的高管晨会上。</p>
市场部一位新提拔的副总监，一位能力出色的女性Omega，正在汇报一个跨部门合作项目的进展。她逻辑清晰，数据详实，面对几位Alpha元老的刁钻提问，应对得有条不紊，表现可圈可点。</p>
在她汇报结束后，按照惯例，沈文琅会进行总结和点评。以往，他或许只会冷淡地“嗯”一声，或者直接指出报告中存在的瑕疵，很少会对员工个人进行评价，尤其是对Omega员工，他潜意识里那份固有的偏见，让他几乎吝于给予任何正面肯定。</p>
但这一次，在短暂的沉默后，沈文琅抬起眼，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位略显紧张的Omega副总监身上，用一种听不出太多情绪，却足够清晰的语调说道：</p>
“李总监的汇报很出色，对项目关键节点的把握和风险预判尤其到位。”</p>
他顿了顿，在所有人，包括那位李总监本人惊愕的目光中，补充了一句：</p>
“HS集团需要的就是这样具备专业能力和前瞻视野的人才，这与性别无关。”</p>
“……！”</p>
会议室里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。</p>
所有人都像是第一次认识沈文琅一样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那个公开表示过厌烦Omega情绪化、认为他们难堪大任的沈总，竟然……在公开场合，如此明确地肯定了一位Omega员工的能力，甚至说出了“与性别无关”这样的话？</p>
这简直比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令人震惊！</p>
那位李总监更是受宠若惊，连忙起身道谢，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一层薄红。</p>
沈文琅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，只是微微颔首，便示意下一位汇报者继续。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，只是他随口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评价。</p>
然而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。</p>
在之后几次不同规模的会议中，当讨论到某些岗位的任命或项目负责人选时，如果恰有符合条件的Omega员工在列，沈文琅不再像过去那样下意识地忽略或质疑，而是会客观地评估其能力与项目的匹配度，偶尔甚至会主动提及：“这个岗位，看重的是数据分析能力和抗压性，王经理（一位Beta）和陈主管（一位Omega）都可以纳入考量范围。”</p>
他的言辞依旧简洁，甚至算不上热情，但那种微妙的态度转变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在HS集团内部悄然传递开来。许多人都在私下议论，沈总最近……似乎有些不一样了？</p>
这些议论，自然也传到了高途的耳朵里。</p>
起初，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，或者是同事们过度解读。沈文琅厌恶Omega，这是刻在他认知里的铁律，怎么可能轻易改变？</p>
直到有一次，他送一份紧急文件进办公室，沈文琅正在批阅人事部提交的季度晋升名单。他听到沈文琅头也不抬地对垂手站在一旁的林秘书吩咐：</p>
“技术部的这个晋升名额，重点考察项目贡献度和技术创新性，性别、信息素等级这些无关因素，不必作为主要参考项。”</p>
高途递送文件的手，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