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：雨夜共处

为期两天的考察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。高途沉浸在那种与沈文琅近乎平等交流、智力交锋的新奇体验中，暂时忘却了身份的桎梏和内心的纠葛。沈文琅似乎也格外放松，甚至在考察间隙，还带着高途去了一家当地颇有特色的私房菜馆，席间聊的也多是与工作无关的风土人情。</p>

一种微妙而松弛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转，仿佛他们真的只是一对出来公干的普通同事，暂时逃离了HS集团那座冰冷压抑的堡垒。</p>

然而，返程时，天公不作美。原本晴朗的天空在抵达机场后骤然阴沉下来，厚重的乌云如同浸了墨的棉絮，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。不等他们办理登机，倾盆暴雨便轰然而下，密集的雨点砸在机场巨大的玻璃穹顶上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很快，机场广播响起，宣布所有航班因恶劣天气取消。</p>

人群瞬间骚动起来，抱怨声、打电话改签的声音不绝于耳。</p>

高途看着窗外如同水幕般的暴雨，眉头微蹙。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沈文琅。</p>

沈文琅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是盯着窗外看了几秒，然后果断地拿出手机，拨通了电话。</p>

“是我。”他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依旧清晰冷静，“安排辆车，不，直接在机场附近的华尔道夫订一间套房，对，现在。”</p>

他没有询问高途的意见，直接做出了决定。</p>

半个小时后，他们坐上了酒店派来的专车，驶入了瓢泼大雨之中。车窗外电闪雷鸣，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浸泡在水与光的剧烈交替里。</p>

到达酒店，沈文琅径直走到前台，报出姓名。前台经理显然早已接到通知，态度恭敬地递上门卡。</p>

“沈先生，您预订的总统套房在顶楼，这是您的房卡。”</p>

沈文琅接过房卡，只有一张。</p>

高途站在他身后，看着那张孤零零的房卡，心头一跳，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。</p>

果然，沈文琅转身，将房卡递给他，语气平淡，听不出任何情绪：“暴雨天气，不安全。今晚住这里，明天再看情况。”</p>

他用的理由是“安全”，冠冕堂皇，让人无法反驳。</p>

高途的手指微微颤抖着，接过了那张仿佛带着烫手温度的房卡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“我可以自己订一间”，但在沈文琅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，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。</p>

他还能说什么呢？在沈文琅面前，他的任何反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</p>

顶楼的总统套房奢华宽敞得超乎想象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在暴雨中模糊的霓虹光影。但高途无暇欣赏，他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小动物，浑身紧绷，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。</p>

沈文琅似乎也有些疲惫，他脱下被雨水打湿些许的外套，随手扔在沙发上，对高途说：“你自己随意。”然后便走进了主卧室，关上了门。</p>

高途松了口气，却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。他选了离主卧最远的那个客卧，将行李放好，然后坐在床边，听着窗外依旧猛烈的风雨声和隐约的雷鸣，心乱如麻。</p>

不知过了多久，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，反而伴随着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，一声炸雷仿佛就在楼顶劈开，震得整栋建筑都似乎微微颤动。</p>

高途被这声惊雷吓得一颤。</p>

几乎就在同时，他听到主卧室的方向，传来一声压抑的、极其痛苦的闷哼。</p>

那声音……是沈文琅？</p>

高途的心猛地揪紧。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轻轻推开客卧的门，走了出去。</p>

客厅里没有开主灯，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。借着这光线，高途看到，沈文琅并没有在卧室里，而是蜷缩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。</p>

他背对着高途，身体微微佝偻着，手臂紧紧环抱住自己，像是在抵御某种巨大的痛苦。平日里那挺拔如山岳的背影，此刻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。空气中，那股一直稳定而冷冽的焚香鸢尾信息素，也变得异常紊乱、稀薄，甚至带着一丝……尖锐的痛苦意味。</p>

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，惨白的光瞬间照亮室内，也照亮了沈文琅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、失去血色的嘴唇。雷声接踵而至，他的身体随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，发出一声更清晰的、强忍着的抽气声。</p>

高途站在原地，手脚冰凉。</p>

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文琅。强大、冷酷、永远掌控一切的沈文琅，此刻竟然会因为雷声……痛苦成这样？</p>

是旧疾？还是……别的什么？</p>

恐惧和担忧在他心中激烈交战。他知道自己应该退回客卧，当作什么都没看见。沈文琅绝不会希望别人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。</p>

可是，看着那蜷缩颤抖的背影，听着那压抑的痛苦声音，他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，无法移动分毫。</p>

又是一连串的滚雷。</p>

沈文琅的身体猛地弓起，手指死死抠住沙发的皮质表面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他似乎在极力对抗着什么，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喘息。</p>

高途再也忍不住了。</p>

他几乎是屏着呼吸，一步一步，极其缓慢地走到沙发边。</p>

沈文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，并没有察觉他的靠近。</p>

高途在他身边蹲下，借着昏暗的光线，能看到他额头上沁出的细密冷汗，和微微痉挛的肌肉线条。</p>

一股强烈的冲动，驱使着高途伸出了手。</p>

他的动作很轻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，将微凉的手掌，轻轻覆在了沈文琅冰凉汗湿的额头上。</p>

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沈文琅皮肤的瞬间——</p>

一股清苦的、温和的鼠尾草信息素，如同被本能驱使，不受控制地从高途身上弥漫开来。它不再是被抑制剂压抑后的稀薄，也不再是情动时的浓郁甜腻，而是一种纯粹的、带着安抚与治愈力量的柔和气息，如同月夜下的松林，沉静而包容。</p>

这气息，轻柔地、却无比坚定地，将沙发上那具因为痛苦而紧绷颤抖的身体，缓缓包裹。</p>

奇迹般的，沈文琅剧烈颤抖的身体，渐渐平息了下来。</p>

他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，急促的喘息也变得平缓。他似乎无意识地朝着那温暖与安宁气息的源头——高途的方向，微微偏了偏头，仿佛在汲取更多的慰藉。</p>

高途维持着蹲跪的姿势，手掌依旧覆在沈文琅的额头上，感受着那冰凉的皮肤下逐渐回升的温度，和他逐渐平稳的呼吸。</p>

他的鼠尾草信息素，如同最温柔的网，持续地释放着，与空气中那残留的、紊乱的焚香鸢尾气息交织、融合，驱散着痛苦，带来一片奇异的宁静。</p>

窗外的雷声似乎还在继续，但已经不再能惊扰到沙发上的人。</p>

时间在寂静与两种信息素的温柔缠绕中，缓缓流逝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