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狐归林
数月光阴流转,行宫的花开花谢间,爱新觉罗弘历的偏爱已悄然移位,他渐渐厌了高晞月的骄纵张扬,那份恃宠而骄的锋芒磨得人失去了耐心,却不想失去她的贴心照顾;也倦了乌拉那拉青樱满纸戏文的浅薄,她口中的唱念,终究抵不过胸无点墨的空疏,却不想失去她的地位,好在她没呆多久就回江南了,现在唯有舒穆禄凝落的住处成了他日日奔赴的清净地,两人烛火映案,爱新觉罗弘历执卷亲授,逐句拆解经诗奥义;舒穆禄凝落执笔记之,眸含慧黠,偶发妙论,二人以文相契,墨香伴着清谈,静淌时光,言语间尽是投契与心意相通,远胜往日那些浮于表面的欢娱。
某一天,舒穆禄凝落蹲在院心,小心翼翼地解开白狐后腿的绷带,那道曾渗血的伤口早已愈合,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,雪似的皮毛重新变得蓬松顺滑,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,而且白狐吸收了不少爱新觉罗瑄烨身上的龙气。
白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,眼睛里满是温顺,这些日子以来,舒穆禄凝落每日采来草药捣碎敷在它伤口上,省下自己的口粮喂它,连睡觉时都要将装着它的竹篓放在床边,生怕夜里受了寒,如今它彻底痊愈,身形也矫健了不少,时常在院子里跳跃奔跑,只是再未露出过当日林道上那般凶狠的模样。
“该送你回家啦,山林才是你的去处。”舒穆禄凝落轻轻抱起白狐,指尖抚过它柔软的耳尖,声音温柔得像春风。
她背着小背篓,抱着白狐踏上了往山深处去的路,一路繁花似锦,莺啼阵阵,白狐在她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,鼻尖嗅着空气中熟悉的草木气息,喉咙里发出轻快的呜咽。
走到当初遇见它的地方,舒穆禄凝落停下脚步,将白狐轻轻放在地上,她蹲下身,望着白狐的眼睛,眼里满是不舍,却还是挥了挥手,“快走吧,去吧,以后要好好的,别再受伤了。”
白狐原地转了两圈,回头望了舒穆禄凝落一眼,眸子里充满了留恋与不舍,却终究抵不过山林的召唤。它身形一跃,像一道白色的闪电,掠过铺满青苔的石板,钻进了茂密的树林,林间枝叶晃动,它偶尔停下脚步,回头望一眼舒穆禄凝落的方向,随后便彻底消失在葱郁的绿意中。
舒穆禄凝落站在原地,望着白狐离去的方向,久久没有挪动脚步,风拂过树梢,带着草木的清香,她抬手摸了摸掌心,那里早已愈合的疤痕,像是与这只白狐之间,一段温柔而深刻的印记,她知道,这只重获自由的白狐,终将在山林间自在驰骋,而这段相遇与守护,也会成为彼此生命里最温暖的光。
舒穆禄凝落的脚步轻飘飘的,像被抽走了魂魄,一步步挪回熟悉的院落,地上还留着白狐曾踩出的细碎爪印,廊下的秋千绳带着未散的暖意,仿佛昨夜还依偎着毛茸茸的身躯,墙角那丛月季开得正盛,花瓣上的晨露晃悠悠,映出她曾与白狐并肩赏花的剪影,连风掠过枝叶的沙沙声,都像是往日里它软乎乎的呜咽。
爱新觉罗弘历寻来时,正见舒穆禄凝落倚着廊柱发怔,眼底蒙着一层化不开的薄雾,连指尖都微微发颤,他放轻脚步走近,没有多问,只温声说起京中趣闻,又打趣她前日说要学的棋艺还没兑现,语气温柔得像春日暖阳,一点点驱散她周身的寒凉。
爱新觉罗弘历静静地陪着舒穆禄凝落在院中踱步,指给她看檐下新筑的燕巢,说起昨日膳房新做的点心,话里话外都是妥帖的慰藉,舒穆禄凝落听着他低沉温和的嗓音,看着他眼底真切的关切,那些翻涌的失落与怅然渐渐淡了些。
良久,舒穆禄凝落望着爱新觉罗弘历认真的眉眼,鼻尖微酸,嘴角却缓缓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,像冰雪初融,漾开点点暖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