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:坦白
手握那封对折的辞职信,高途站在总裁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前。掌心被纸张锐利的边缘硌得生疼,但那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心跳稍稍平复,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醒。</p>
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这方小小的、承载着他过去十年和未知未来的白色方块,然后,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将此生所有的勇气都吸入肺腑。</p>
抬手,敲门。</p>
指节叩击在坚硬木材上的声音,在空旷安静的顶层区域显得异常清晰,也重重敲打在他自己的心上。</p>
“进。”</p>
门内传来沈文琅熟悉的声音,低沉,平稳,听不出任何异常。</p>
高途推开了门。</p>
办公室内,沈文琅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,低头审阅着一份文件。阳光从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涌入,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冷硬的光晕,与他昨夜在酒店沙发上的脆弱判若两人。听到开门声,他抬起头,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,瞬间落在了高途身上,以及……他手中那封过于显眼的、对折的白色纸张上。</p>
沈文琅的目光在那封信上停留了一瞬,极其短暂,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,随即重新抬眸,看向高途的脸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没有惊讶,没有询问,只是平静地看着他,仿佛在等待他开口。</p>
这种过分的平静,反而让高途刚刚积聚起来的勇气,像被针扎破的气球,瞬间泄了一半。他僵在门口,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,之前打好的腹稿瞬间忘得一干二净,大脑一片空白。</p>
“有事?”沈文琅见他迟迟不语,主动开口,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平淡。</p>
这两个字,像是一把钥匙,猛地捅开了高途卡壳的思维。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向前走了几步,来到办公桌前,将手中那封被汗水微微濡湿了边缘的辞职信,放到了光滑的桌面上,推向沈文琅。</p>
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僵硬。</p>
“沈总,”他开口,声音干涩得厉害,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,“这是我的……辞职信。”</p>
沈文琅的目光落在那封信上,没有立刻去拿,也没有看。他的视线重新回到高途脸上,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无波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等待着下文。</p>
这种沉默的等待,比任何质问都更让高途感到压力。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聚光灯下炙烤,无所遁形。</p>
他必须说下去。</p>
他不能再退缩了。</p>
高途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,尖锐的疼痛让他混乱的神经稍微集中了一些。他垂下眼睫,不敢再看沈文琅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,盯着桌面光洁的倒影,开始了他人生中最艰难、也最彻底的坦白。</p>
“我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呓语,“我不是Beta。”</p>
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,他感觉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,似乎“铮”地一声,断了。随之而来的,不是轻松,而是更深的恐慌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无力感。</p>
沈文琅没有打断他,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。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,静静地听着。</p>
“我是……Omega。”高途终于说出了那个他隐藏了十年的、如同诅咒般的词语。声音依旧很轻,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。</p>
他停顿了一下,仿佛在积蓄力量,然后,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。语无伦次,逻辑混乱,却无比真实地,将他那不堪的过往,一点点撕开,暴露在空气中。</p>
“我十一岁分化的……那时候,我父母刚离婚……”他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我妈走之前,哭着求我,让我绝对不能让人知道……她说我爸是畜生,知道我是Omega,会卖了我……”</p>
他提到了那个嗜赌如命、如同吸血水蛭般的父亲,提到了那些无休止的勒索和恐吓,提到了他为了妹妹高昂的医药费,是如何不得不咬牙坚持,如何不得不选择伪装。</p>
“我只能装成Beta……才能找到像样的工作,才能……活下去,才能给我妹妹治病……”他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,视线变得模糊,但他强忍着没有哭出声,只是声音里的颤抖愈发明显,“对不起……沈总……我骗了您……骗了公司……十年……”</p>
他诉说着长期滥用抑制剂带来的痛苦,那些无人知晓的、独自在出租屋里硬扛发热期的夜晚,那些因为害怕暴露而时刻紧绷的神经,那些在沈文琅身边工作时,既要维持专业表象、又要对抗本能恐惧的双重煎熬……</p>
他说到了那场几乎将他摧毁的发热期,说到了沈文琅破门而入时,他内心的绝望与……一丝隐秘的、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。</p>
他还说到了……那份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时,便悄然滋生的、名为“暗恋”的情感。</p>
“我知道……这很可笑,也很……不自量力……”高途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脸颊因为羞耻和难堪而烧得滚烫,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说了出来,仿佛这是坦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“您那么……讨厌Omega……可我……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……”</p>
他无法清晰地描述那份情感是如何产生的。或许是在沈文琅一次次精准地肯定他能力的时候?或许是在他释放信息素无声支撑他的时候?或许是在他得知妹妹手术成功、意识到背后是沈文琅默默相助的时候?又或许,更早,早在他第一次站在讲台下,仰望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时,那颗种子就已经埋下……</p>
十年的仰望,十年的恐惧,与这几个月来的冲击、恩情、以及那无法抗拒的吸引……交织在一起,早已让他溃不成军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