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战场
一遍。</p>
</p>
两遍。</p>
</p>
十遍。</p>
</p>
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遍。</p>
</p>
脚下的碎石，硌得脚底生疼。</p>
</p>
太阳很毒，汗水混着脸上的油彩，流进眼睛里，又涩又痛。</p>
</p>
周围工作人员的目光，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。</p>
</p>
我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。</p>
</p>
“新来的影后，也不过如此嘛。”</p>
</p>
“导演这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啊。”</p>
</p>
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，反复表演着自己的笨拙。</p>
</p>
“停！”</p>
</p>
张谋的声音，再一次响起。</p>
</p>
“休息十分钟！”</p>
</p>
他从椅子上站起来，朝我这边走过来。</p>
</p>
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什么。</p>
</p>
但他只是从我身边，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。</p>
</p>
我一个人，站在那条“废墟”一样的大街中央。</p>
</p>
很狼狈。</p>
</p>
***</p>
</p>
我蹲下身，抱着膝盖。</p>
</p>
把脸埋进臂弯里。</p>
</p>
我没有哭。</p>
</p>
我只是在想，我到底哪里错了。</p>
</p>
我想起顾晚秋的日记。</p>
</p>
她写过，她在前线丢了一只鞋。</p>
</p>
她光着一只脚，走了三十里山路。</p>
</p>
她说，那感觉，就像整个地球的恶意，都从那一块小小的脚底板，钻进了她的身体里。</p>
</p>
我明白了。</p>
</p>
我慢慢站起身。</p>
</p>
脱掉了脚上那双不合脚的道具鞋。</p>
</p>
我把它们扔到一边。</p>
</p>
赤着脚，踩在了那些冰冷、尖锐的碎石上。</p>
</p>
一阵刺痛，从脚底，瞬间传遍全身。</p>
</p>
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。</p>
</p>
但我没有停。</p>
</p>
我开始走。</p>
</p>
一步，一步。</p>
</p>
很慢，很艰难。</p>
</p>
我的身体，不再是挺直的。</p>
</p>
我微微弓着背，重心不稳，每一步都像在试探。</p>
</p>
我的眼神，也不再是空洞的。</p>
</p>
我死死地盯着地面，寻找着每一处可以落脚的，相对平坦的地方。</p>
</p>
那是一种，属于求生者的姿态。</p>
</p>
我走到了街尾。</p>
</p>
转过身。</p>
</p>
张谋导演，就站在监视器后面，看着我。</p>
</p>
他还是那副表情，看不出喜怒。</p>
</p>
他只是拿起对讲机，对摄影指导说。</p>
</p>
“看到了吗？”</p>
</p>
“以后拍她走路，就这个感觉。”</p>
</p>
“收工。”</p>
</p>
***</p>
</p>
回到那间小小的板房，已经快半夜了。</p>
</p>
我坐在床边，脱掉袜子。</p>
</p>
脚底磨出了好几个水泡，有的已经破了，血和组织液混在一起。</p>
</p>
我拿出医药箱，用棉签沾着碘伏，一点一点地消毒。</p>
</p>
很疼。</p>
</p>
但我一声没吭。</p>
</p>
处理好伤口，我才拿起那只被我冷落了一整天的手机。</p>
</p>
屏幕上，是鹿晗十几个小时前发来的那条信息。</p>
</p>
“到了吗？”</p>
</p>
我看着那三个字，忽然觉得很委屈。</p>
</p>
但我不想跟他抱怨。</p>
</p>
我脱掉鞋，对着自己那双伤痕累累的脚，拍了一张照片。</p>
</p>
没有开美颜，也没有找角度。</p>
</p>
很真实，甚至有点难看。</p>
</p>
我把照片发了过去。</p>
</p>
然后，打了一行字。</p>
</p>
“这条路，有点难走。”</p>
</p>
信息发出去，几乎是秒回。</p>
</p>
他没有回文字。</p>
</p>
他发来了一张照片。</p>
</p>
照片里，是一只手。</p>
</p>
他的手。</p>
</p>
那只手上，布满了新旧交错的茧子，和按压琴弦留下的深深印痕。</p>
</p>
照片下面，跟着一句话。</p>
</p>
“好走的路，到不了山顶。”</p>
</p>
我看着他的手，又看了看自己的脚。</p>
</p>
忽然就笑了。</p>
</p>
不委屈了。</p>
</p>
我把手机放到一边，拿起了桌上那本崭新的，写着“第二版修订稿”的剧本。</p>
</p>
翻开了第一页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