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：撞破与冰刃（部分原剧情）
假期的最后一天，高途是在一阵高过一阵的眩晕和腺体持续的胀痛中醒来的。额温枪显示三十七度五，低烧依旧顽固地徘徊不去，但比起前两日如同在岩浆中翻滚的极致煎熬，此刻身体的感受更像是一种被掏空后的虚脱和绵延不绝的钝痛。发热期的高峰似乎正在缓慢退去，留下了一具疲惫不堪、仿佛被拆解后又勉强重组起来的躯壳。</p>
他挣扎着从被汗水浸透的床单上坐起，阳光透过拉得严实的窗帘缝隙，刺得他眼睛生疼。还有一天，只要再熬过这一天，他就能……回到那个让他心碎却又无法真正割舍的地方。</p>
这个念头刚升起，就被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所取代。回去？回去继续看着沈文琅对花咏展现特殊？回去继续扮演那个连痛苦都不能拥有的、合格的影子？</p>
手机在一旁震动起来，打断了他自虐般的思绪。是一个陌生的内线号码。高途深吸一口气，强行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，接起了电话。</p>
“喂？”</p>
“高秘书吗？我是花咏。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柔软，带着些许歉意的声音，“很抱歉打扰你休假，但是……副秘书长之前错误地把周一例会要用的U盘和其他文件一起交给你了，现在这边急需，不知道方不方便……”</p>
高途的心微微一沉。那个U盘他记得，里面是加密的会议核心资料，按规定无法通过网络传输，必须使用特制的加密U盾读取。他看了一眼自己依旧虚软无力的身体，以及窗外明晃晃的日光，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席卷而来。</p>
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回答，“我给你送一趟吧。”</p>
“真的吗？那太感谢你了高秘书！”花咏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激，“不过……让Omega一个人在家度过发热期，真的没关系吗？”</p>
高途握着电话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。那个虚构的“伴侣”再次被提及，像一根针，扎在他真实的痛苦之上。</p>
“时间短的话，没关系。”他含糊地应道，声音干涩。</p>
挂断电话，高途在原地呆坐了几分钟。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，渴望继续蜷缩在这片独属于他的、充满苦涩鼠尾草气息的避难所里。但他不能。工作是他在沈文琅身边存在的唯一价值，是他十年来自我构建的、摇摇欲坠的支点。他不能连这点价值都失去。</p>
他咬咬牙，翻身下床。双腿虚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，他不得不扶住墙壁，缓了好一会儿，才步履蹒跚地走向浴室。</p>
温热的水流冲刷在皮肤上，带来短暂的清醒，却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力气。他望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、眼底带着浓重青黑、嘴唇干裂的自己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</p>
真是……狼狈啊。</p>
用谎言包裹谎言，用疲惫支撑疲惫。</p>
他换上一身干净的便服，将那个至关重要的加密U盾小心地放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。打开窗户，试图散去屋内因为发热期而异常浓烈的鼠尾草信息素。清苦的木质香气混杂着一丝情动后的甜腻，在冷风的吹拂下渐渐变淡，却依旧顽固地萦绕在空气里。</p>
他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注射效力更强但也更痛苦的抑制剂注射液，只吞服了几片口服药片。侥幸地想，只是送个U盘而已，很快回来，应该……能撑住吧。</p>
根据花咏发来的地址，高途打车来到了城市另一端一片与HS集团光鲜形象格格不入的、显得有些破败拥挤的旧城区。出租车只能停在狭窄的弄堂口，逼仄的巷子无法通车，他只能依靠双腿走进去。</p>
空气里弥漫着老旧房屋特有的潮湿气和淡淡的垃圾味道。高途按着手机上的导航，在迷宫般的巷子里转了几分钟，才终于在一栋墙皮剥落的居民楼前停下。楼梯口昏暗阴潮，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樟脑丸气味，试图掩盖其他不那么美好的味道。</p>
他抬头望向那陡峭得几乎呈垂直角度的、没有电梯的楼梯，目的地是顶楼六层。一阵无力感再次袭来。他就是因为发热期爬不动楼梯，才从原来租住的四楼搬到了现在采光差还阴冷的一楼。没想到，这次周期还是没能躲过这该死的攀爬。</p>
认命地叹了一口气，高途扶着锈迹斑斑的楼梯扶手，开始了他漫长的“征途”。六层楼，他分成了两段甚至三段来走，中途不得不停下来好几次，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，冷汗浸湿了后背，眼前阵阵发黑。原本就因为发热期而虚弱不堪的身体，在这番折腾下，更是到了强弩之末。</p>
当他终于气喘吁吁、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抵达六楼，站在花咏家门口时，连后背的衣料都已经被汗水浸透，黑发狼狈地垂落在额前，脸色苍白得吓人。他非常担心出汗会让发热期信息素的气味变得更加明显，心中隐隐后悔没有选择抑制效力更好的针剂。</p>
然而，这份后悔，在花咏打开门，他越过花咏单薄的肩膀，看见站在屋内那个熟悉得刺眼的高大身影时，瞬间达到了顶峰，并迅速转化为一种灭顶的恐慌！</p>
沈文琅？！</p>
他、他怎么会在这里？！</p>
高途的表情彻底失控，慌乱了一瞬，但长期训练出的职业本能，让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，强行镇定了下来。只是那瞬间收缩的瞳孔和骤然失去血色的嘴唇，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。</p>
他面容僵硬地向屋内的顶头上司问好，语气平直得没有任何起伏：“沈总。” 然后，他转向花咏，说明了来意，将U盾从公文包里拿出来递过去。</p>
花咏柔软地朝他笑了笑，小声地说：“辛苦高秘书了，还特地跑一趟。” 他的笑容依旧纯净无害，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感激。</p>
高途逼迫自己心如止水，目不斜视，只想赶快完成这该死的任务然后离开。他朝着沈文琅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，公事公办地说：“我还有事，先走了。祝两位周末愉快，周二见。”</p>
公寓门口，花咏和沈文琅一前一后地站着。从开着的半扇门望进去，高途看见地板上散落着不少全新的家居用品，包装都还未拆封。花咏似乎是在更换整屋的生活用品，屋内乱得仿佛刚搬了一次家。</p>
可沈文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？！</p>
大周末的，江沪市最著名的、声称厌恶Omega的年轻企业家，居然出现在了贫民窟昏暗破旧、没有电梯的小公寓里，出现在一个年轻貌美的Omega家中，并且……是在帮他搬家？！</p>
这到底是为什么？！</p>
答案呼之欲出，像一把烧红的匕首，狠狠捅进了高途的心脏，并且残忍地搅动了一下。</p>
他面色苍白地转过身，神色冷静得近乎诡异，但脚步却泄露了内心的慌乱，几乎是逃一样想要快点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。</p>
他不愿意多想，因为不论沈文琅出于什么原因和花咏一起在家共度周末，这都和高途没有任何关系。</p>
高途只是他花钱聘来的私人秘书。的确时常接触沈文琅的私人事务，踏足他的私人空间，偶尔产生能够光明正大分享沈文琅私人时间的幻觉。</p>
但高途比谁都清楚，他和沈文琅不过是经常能见面的那种陌生人。说得好听一点，他是沈文琅的同事、下属，说得不好听，对沈文琅来说高途和公司茶水间的咖啡机一样，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以替换，随时可以花钱买到更好、更新型号的、用起来还算顺手的工具。</p>
高途讨厌自己对沈文琅抱有任何不符合实际的幻想。那些幻想会让暗恋了他十年，离开父亲独自生活后却仍旧心甘情愿违背医嘱注射高浓度的抑制剂，伪装成不会惹沈文琅讨厌的Beta的高途，变得更加悲惨。</p>
而现在沈文琅好像不再讨厌Omega了，准确地来说，沈文琅终于找到了一个让他愿意忍受不适、甚至亲自帮忙搬家的Omega。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。但却好像又让为此莫名心酸的高途，不由自主地变得更悲惨了一些。</p>